向阳坡上的积雪已经开始出现了融化的迹象,慢慢的露出了被积雪覆盖的地皮。冰雪融水的滋润让泥土的颜色变得更深,枯黄的荒草被雪水浸的软塌塌的,仿佛一块块大地裸露出来的疤痕。
天气的逐渐转暖,让万物生灵都开始复苏,饥肠辘辘的鸟雀成群结队的在营地上空盘旋,寻找着一切可以果腹的食物。就连在地洞里躲藏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旱獭子,也开始探出头来,远远的望着这些穿着深色袄裤的官兵……
对于驻扎在这一带的数万明军来说,渐渐暖和起来的天气并没有那么美好融化的雪水四下横流,那营地弄的满地泥泞,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泥潭。
虽然天气已经明显变暖了,但若是脱下了臃肿的冬装,早晨和晚上就又会变冷,真的很不方便。
“八千石军粮?”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朱高煦的眼睛顿时瞪的溜圆,满脸的络腮胡子根根乍起,用凶狠的目光等着运粮官“我十万大军,你就给我送过来八千石军粮?别看你是个四品的知府,要是贻误了战机,老子照样一刀把你给宰了……”
“汉王殿下要是想杀下官,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面对暴怒的朱高煦,这位运粮官完全就是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绝神态,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还在据理力争“来的时候,下官就已经做好了被殿下枭示众的打算,连棺材都准备好了。但这贻误战机的罪名,怎么也落不到下官的头上。”
“山西行都司总共就筹集了六万石军粮,其中四万石要运送到陛下处,剩余的两万石给殿下送来。如今河流解冻冰雪消融,路上全都是一片泥泞,下官能送八千石过来,已是竭尽所能……”
汉王朱高煦确实蛮横,但却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他很清楚的知道这位运粮官说的都是实情在这么遥远的距离上,能把军粮运送过来,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军粮的运送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化工程”,而且消耗非常之大运粮的民夫也是要吃饭的,而且回去的时候必须要带走一部分粮食,要不然他们就会饿死在归途当中。
正常情况下,这么遥远的距离上,两万石军粮运到这里,能剩下六千石就已经算是合格了。若是距离更远的话,这个消耗数字还会以指数级上升。
大军远征,对于后勤补给的考验极其严酷,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八千石军粮,对于十万大军来说,最多就是塞一塞牙缝而已。
不论战兵还是辅兵,也不管是不是在打仗,都是要吃饭的,这是根本无法避免的消耗。
“下一批军粮什么时候送到?”
“最快也得下月初。”
“下个月的月初?”神色刚刚有所缓和的朱高煦就好像是个被点燃了的炮仗,一下子就爆了“这绝对不行,本月乙丑日之前,必须送到,若是晚了一天,军法从事。”
“那也不用等到乙丑日,还是请汉王殿下现在就对下官行军法吧。”
军粮根本就不可能在朱高煦指定的时间之内送达,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客观事实,就算是把这个运粮官千刀万剐了,送不到就是送不到。
汉王朱高煦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悍将,很清楚的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逼迫,运粮官都不可能如期给自己送来足够的军粮了。
恼怒之下,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把这个可怜的运粮官踹翻在泥水当中“滚——”
运粮官走了,朱高煦不得不继续面对军中缺粮的难题。
这次北伐的准备工作原本就做的很不充分,又恰逢滴水成冰的寒冬时节,为了便捷,只能从山、陕等地就地筹措军粮。
开始的时候,倒也没有什么,方方面面都能供应得上。随着大军的持续深入,后勤补给的压力就开始逐步显现出来了。
补给线越长,后勤压力就越大,补给就愈的困难。尤其是在天气开始转暖以后,道路泥泞河流解冻,补给周期变得越来越长。
好不容易运送些粮秣物资上来,也得优先供给皇帝陛下,毕竟朱棣那边才是主力军,朱高煦这边不过是先锋部而已。
军中缺粮,肯定不能减少士卒的供给,若是真的那样做了,必然引起军心浮动士气低迷。
最好办法就是找朱棣那边调拨一部分粮食过来,毕竟朱高煦和朱棣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很远,运送也更加方便一些。
但朱高煦张不开这个嘴呀。
自从北伐以来,连一次像样的仗都没有打过,就得开口要粮了,汉王殿下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
之所以会造成这样的状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朱高煦的这支人马深入的太远了,粮秣物资的运送非常非常的不方便。而且敌人使用了坚壁清野的战术,这给整个北伐大军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迁走所有的人口,带走所有的牲畜,毁坏一切带不走的东西,甚至连水源都故意污染了,就是为了不给明军留下任何一点可以使用的物资。
敌人肯定不会和几十万明军交战,而是一直在和他们玩“捉迷藏”的游戏。
虽然明军已经在尽可能的搜索敌人,但却从未现敌人的踪迹。
敌人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尽可能的拖延下去,只要时间拖的足够长久,根本就不需要和明军硬碰硬,强大的后勤压力就能逼的明军主动“知难而退”了。
找不到敌人,这是几乎所有中原王朝北伐草原的最大难题。而后勤补给,更是难题中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