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看他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人性如此。
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如此、父子如此,更不用说这还不是亲父子呢。
他端着茶盏,慢慢喝着,喝完两口才说:“我们这批人凑在一道,各有各的苦,我听你们喊了这么多年的干爹,让你们享了福,如今我出事,你们想要一点都不被牵连,也是不可能的。”
“大难临头,各扫门前雪,趁着我还有点用,给自己留条活路。”
“干爹……”
福安声音有些哽咽。
宋河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老五是个不听话的,以后你若上任,趁早处置了。”
“至于其他几个,你自己看着办。”
没说几句。
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是陛下喊他过去一趟。
宋河喝茶的动作一顿。
过了一会,才嗤笑一声:“来得还真快,不愧是长安王。”
他没立刻动身,慢悠悠喝完这杯茶,才施施然站起身。
“干爹……”
福安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宋河头也不回,只在走到门前时,方才说了一句:“东宫那位,你看着点。”
福安知道他说的是谁,哭着点了点头。
听宋河说他不用去了,福安犹豫着停下脚步,没跟出去,目送宋河离开院子,他在原地又停了停,也紧赶着去往未央宫了。
夜色很深。
宋河一路跟着宫人往前走。
宫道狭窄、烛火幽幽。
他自记事起,就跟他娘分开了,他娘去了蓬莱,把他留在青州。
但他娘每个月都会给他寄钱。
他从小就知道他的身世。
他知道他的生父是宫里的那位。
他娘想赚许多许多钱,想把他培养成一位贵公子,她以为等他长大,变成会读书的贵公子,宫里那个人就会认他。
可她错了。
那个人只把那件事当做他的耻辱。
他怎么可能会认他?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宋河还记得,自己进宫前,曾听说那人每个月都会去寺庙礼佛。
他特地去那边,故意摔倒在他面前。
就跟他娘说的一样,他的确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可惜他的温柔,从来就只针对特定的人。
他并未认出他。
看他摔倒,也只是让人把他扶起来,转头却牵着一个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还笑着把他抱起来。
他那时倒在地上,看着那对父子俩越走越远……
那是他第一次那么恨那个男人。
后来他打听到,莳花馆的那场火和傅家有关,他费尽心思进了皇宫,甚至不惜让自己变成非人的模样……
快走到兴章宫的时候,宋河忽然停下脚步往那处看了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他就嗤笑着收回了视线,他若死了,恐怕她也能就此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