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至少能撑三天才会被孤独打倒,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我关掉了应急灯,对于现在的情形,那点亮光驱赶不走我心中的恐惧也安慰不了孤独,模糊间地面有规律地震动了起来,像是巨人的大脚踏在地面形成的回响,但每当我仔细倾听,那脚步的回响总是淹没在震天的巨雷声中,雨下的太大,连平静了许久的海面也难得的荡漾出了响动。
六个小时后,雨水渐小,气温有所下降,但也有三十二度。我再次拉开帐篷门向外张望,天色有些昏暗,红霞再次占据了主导地位,海岸已经漫过浅井,那丛红色的毛发耷拉在浅井边上,并没有就着海岸线上升而离去。山顶上的湖没决堤,我和帐篷躲过了劫难。
我走了出去,蹚水来到鲛人身边,它从水里冒出头来,绕着井边打转,状态比昨天好了很多。我丢了些果肉给它,它围绕着果肉转了两圈,碰都没碰。
我不知道这种生物以什么为食,开始犯难。小鱼以微生物为食,或者海草,它这体型显然不是小鱼。可是这片海域既没有虾,也不见其他鱼类。对了!礁石那边有贝壳,它会吃牡蛎吧!贝壳不就是牡蛎的一种嘛。
我四下张望海水有些污浊,礁石已经完全没入海水,想要去找贝壳就得潜水。好吧,好人做到底,我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向礁石群游去,因为我怕这岛上唯一的生物也离我而去,我太害怕了,所以甘愿冒险。
我在浑浊的海水里摸回了一只大贝壳。将大贝壳放在浅井的边缘道:“快吃啊,你有两天都没吃东西了吧。”
鲛人从水里冒出头,看看我,又看看大贝壳,游来游去就是不肯碰。难道它没见过贝壳?怎么可能,海洋再大也不可能有两种生物一辈子不碰到一起吧!难道是害羞?我笑了一下,回到帐篷里,开始为自己准备食物。
雨已经停了,可是我无法囤积干燥的树叶,今天无法生火了,天色渐暗,我握着狼眼手电陷入烦躁中。小岛的空气湿度高,终日不见太阳,明天也不一定能生得起火,太阳能充电器无法聚集足够的电量为狼眼手电和应急灯充电。怎么办?我可不想在黑暗中等待天明。
黑暗真正来袭时,我反而平静了下来,把所有能当做武器的东西都摆在触手可及之处,换上仅剩下的一套干爽衣物,躺在有些发潮的帐篷里,安慰着自己,这座岛我已经来来回回转悠两天了,除了那个打算把自己饿死的鲛人,这里什么都没有,而且,鲛人也变不成怪物,不可能来袭击我。
();() 夜里,我听见水波荡漾的声音,跳起来打开狼眼手电向四周扫射,发现原来是鲛人,它翻着肚皮又浮到水面上,尾鳍无力地拍打着水面,我小心翼翼走过去查看,发现它白天开始愈合的伤口此刻边沿又开始泛出粘液,而且我冒险给它取回来的大贝壳,原封不动放在浅井边缘。
怎么回事?一般大剂量连续肌注抗生素对付外伤是非常有效的,为什么在它身上没什么效果。我赶紧回到帐篷,翻找着急救包。注射用抗生素已经用完。毕竟我带的只是应急的量。
我把剩下的所有药品摊开,认真为鲛人制定营救计划。一盒口服抗生素,一盒藿香正气丸,一盒炉甘石药膏,一瓶喇叭丸,二十包头痛散,三支地塞米松注射液,两只阿托品注射液,一盒高锰酸钾片,四个避孕套。
今天给鲛人注射药品的时候它肌肉过于紧张,导致我唯一的一只针筒针头断掉。所以地塞米松和阿托品成了废品。我拿起口服抗生素开始犯难,我能像给宠物喂药那样把药丸塞进鲛人的喉咙里吗?想到它那张脸,真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高猛酸钾片是个好东西,能给伤口消毒,而且我在学校也见过水产部的同学把高锰酸钾倒进水里为淡水鱼消毒。可张灵犀曾经把它化开在海水里杀死了大片海藻,所以,这个东西对于鲛人来说是好还是坏呢?
我猛然想到鲛人在大雨过后状态极好,会不会是因为雨水冲淡了海水?难道它在淡水里才能疗伤?
淡水不成问题,有两个方案,第一,想办法把鲛人运到山顶,扔进湖里。可那样会污染这里唯一的淡水水源,而且胖子的交代我十分忌讳。第二,我一桶桶从山顶往下提水。这样的话隔离淡水与海水变成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对了!那口熬鲛油的大铁锅哪去了?我能利用铁锅做成一口浅井,而且完全隔离海水。
我记得解救鲛人的时候把它掀翻在了浅滩上,现在浅滩变成了深海。想要从深海里挖出铁锅,再运回岸边有点困难啊。那口铁锅少说也有几十斤。而且想让鲛人进铁锅,它会反抗吧。那可是残害它同胞的武器啊。第二个方案可行,但是很难执行。
我一步步开始计划,充实的计划令黑暗变得不那么漫长无趣了。当天边闪现第一道黄色光线的时候我便出了帐篷,在树林里挑拣了些比较干燥的树叶,晾在帐篷顶上,希望今晚它们能排上用场。然后开始着手挖制安放铁锅的坑。当红霞铺满天际,我潜进了海里寻找铁锅。今天海岸线往后退了些,令寻找没耗费太大工夫。只是把铁锅运回岸边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 这片海不但阻力异常,而且还会对载重施压。原本三十斤左右的铁锅,在海水里变成了八十斤。我瘫在沙滩,看了眼手表。劳作的确让时间飞逝,现在居然已接近中午。
鲛人的状况非常糟糕,尾鳍再次痉挛般抽搐起来。我原本想休息一下吃个午餐再继续工作,现在不得不抓紧时间来完成下一步计划。
我回到帐篷里带上胶手套掰了三颗抗生素出来,想了想,又掰了一颗。这已经大大超出了正常用量。来到奄奄一息的鲛人身旁。它费劲扇了扇尾鳍,我敢肯定这不是友好的表现,它是在恫吓我。我没理会,戴上胶手套掐住了它的下巴,想逼它张嘴。
鲛人吓了一跳,奋力反抗,扬起那满是粘液的尾巴向我拍来。我不是马天童,没有好身手,明明想要躲开,手脚就是跟不上大脑的运行,只来得及侧开脸去,肩膀死死挨了这一下,我扑倒在地,手中的药掉进了水里。
现在最珍贵的就是药品了,我顾不得疼痛,赶紧爬起来寻找掉进水里的药。最终我只找回了两颗,而且白色的药丸表面已经被水化开。我瞪着鲛人大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死!老子好心好意救你性命,你还打老子。老子也受伤了呢!老子都没舍得用药,全把药省下来给你这畜生。不识好歹的东西。”
鲛人煽动尾鳍,嘴里发出嘶嘶声,是无力地挣扎,更是最后的挑衅。我骂完了才发现自己有多愚蠢,通人性的畜生没几个,它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这次我发了狠,扑过去,压低身体趴在它头部的位置,一只手掰它的上颚,一只手掰它的下颚,正准备利用手指把药捅进它喉咙的时候,竟然见到它原本舌头的位置,挂着一只黄色的虫子。
一种恶心的感觉直冲脑门,但我还是忍住了。那虫子的外貌像显微镜下的虱子,动物身上的虱子是黑色,或者灰色,而这种虱子颜色浅黄,和普通虱子一样有着可见的锋利钳爪。它头部冲着鲛人喉咙,鲛人的舌头已经完全被它吃掉,它正在挖凿鲛人两颊的肉。
是舌虱!我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