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意淡看他,朱唇轻启,“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方得人敬重。表哥提都未提,已这般畏畏尾,不仅让旁的人看轻,身边的人也会轻看。你日后便是玉琼姑娘的靠山,若不想她失望,该拿出你男子气概的时候当要挺直腰板硬气一点才是。”
谢仁怀被她激得浑身一激灵,只觉她说得无比在理。
自回到谢家后,他一直是个被训斥教育的对象,好像做什么都不对一样,让他总是唯唯诺诺不敢表达自己的意愿。
如今如此重要的终身大事,是该他自己作主的时候了。
直到把宋悦意送上了马车,看到几个车轱辘缓缓驶离,他都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一阵马蹄声自相反的方向急促而来,他怔愣着扭头,原来是谢东哥带着他的两个随从骑马回来了。
“五哥,你一个人呆在大门口干什么?不冷么?”
谢东哥翻身下马,一身青松色箭袖武士袍愈是衬得他丰神俊秀,神采奕奕。
自他来谢家后,似乎一直很忙的样子,整日都在往外跑,谢仁怀实在不知他是出去找一些世家的公子哥耍了,还是在忙什么其他不着调的事。
他道:“哦,是悦意表妹已搬回她宋家的宅子住了。我就是在门口送送她。”
谢东哥将缰绳丢给随从,意外道:“悦意表妹搬回了宋家的宅子?宋家在江扈还有宅子?”
“岂止是有宅子,还是南富山路的,听说能买下那里的都是京中权贵富户,风水极佳……”谢仁怀一脸艳羡之色。
谢东哥根本没注意他,眯眼看着那渐渐远离的马车,“一直都住得好好的,为何忽然要搬走?”
谢仁怀左右一看,也没把他当外人,压低声音道:“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悦意表妹就闹着要退婚,被四哥制止了。前半个月四哥不小心失手打到她,她就冲出府躲到了南富山,叫四哥一顿好找。”
谢东哥双手抱胸,拧眉,“还打了人?”
谢仁怀嘿嘿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误伤。你来的时候,人才被四哥寻回来两日。昨日阮盈在寿宴上闹出那样的丑事,她又不是傻子,肯定知晓四哥与阮盈不清不白,四哥也没脸再留她,只能放她离开。”
谢东哥摩挲着下巴,似乎瞬间想通了什么事,原来如此。
他勾了勾嘴角,慢悠悠道:“你说四哥都放她离开了,会不会就此答应与她退婚?”
“怎么可能?”话一出口,谢仁怀才现反应太大,讪讪笑道:“四哥已打定主意非她不娶,眼下放她离开也是不得已。毕竟他们婚期定下来了,转年三月就准备完婚,怎么可能退婚?”
谢东哥道:“可是悦意表妹好似不太愿意,难道四哥还准备逼婚?”
谢仁怀摊了摊手,“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谢东哥拍了拍他的肩,扬眉笑道:“等悦意表妹安顿好了,改日我们去她府上作客,如何?”
“那敢情好啊,我正好还有事情想向她请教。”
“你那日不是都骂她泼妇还想武力相向么,忽然之间怎的就变了?”
谢仁怀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谁叫她确实懂得比别人多嘛。向她请教问题我也不丢脸。”
两兄弟竟勾肩搭背的进了门,能被这个弟弟如此般亲近,谢仁怀心里颇有些受宠若惊……
楚宅总共也就三进院落,留风和留云住第一进,负责门楣打扫跑腿之类。
温妈妈和香韵以及芍药在第二进,除了洒扫庭院,还负责厨房里的一些事。
静兰和沁兰则陪宋悦意住在最后一进,服侍她的起居。
两盆四季海棠也被一并搬到了楚宅,宋悦意特意吩咐温妈妈养在梅林下,就近好生照应,到时候她还要带着出嫁。
温妈妈没有说什么,默默将四季海棠搬去梅林放好。
把所有的东西都归置好,一切事情全理顺,差不多已是三日后。
看着整座宅子和庭院里有了生气,一副兴旺欣欣向荣的样子,主仆心里都颇有成就感。
厨艺颇好的香韵整了一桌子菜,又做了一碗汤饼端到宋悦意面前。
“姑娘,今日是你十六岁生辰,往年在上京的时候,姑娘生辰都是夫人亲自下厨给姑娘做汤饼,再和老爷大少爷小少爷一家人齐齐整整坐一起,就着烟火和大雪吃一顿饭。”
“记得老爷每次都会坐在桌前训诫姑娘和两位少爷几句,然后大少爷怕姑娘不爱听,每次都以舞剑来中止老爷的训诫。小少爷就在旁边抚琴助兴,夫人大为称赞他们,姑娘便会笑得合不拢嘴。”
“没想到今年姑娘的生辰会在江扈度过,奴婢也做不出跟夫人一样的汤饼,但是这些菜色全是照着我们上京的口味做出来的。姑娘客居谢家近一年时间,虽然不太在乎口腹之欲,但奴婢也知道姑娘依然吃不惯南方菜。”
“如今能搬出来,再也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和口味,奴婢特意做了平日姑娘最爱吃的,有烤羊肉,酥骨鱼,糖醋排骨、蒸鹅。这边还有姑娘爱吃的素鸡、糯米藕片、桂花鱼条……这些糕点是温妈妈做的,有如意卷,白蜂糕,云豆糕……”
香韵平素话不多,眼下对着一桌子菜,竟说得眼里水光直闪,在场的不禁都红了眼眶,宋悦意亦情难自禁地酸了鼻头,哽咽道:
“谢谢你们,以往在家千般好,出门却是日日难。这一年来大家跟着我来到江扈,都吃了不少苦。今日父亲母亲和大哥弟弟都不在,有你们相陪,也是我的福份,都坐下吧。今日我们不分主仆,只在乎情义,一起坐下用这一顿饭。也祝愿以后的年年岁岁,大家都能好好的,直到百年之后我们都是平安顺遂的老去……”
沁兰揩着眼泪率先入座,“好。以后不伦姑娘去哪里,沁兰都会陪在姑娘身边,年年岁岁,永永远远……”
静兰亦又哭又笑道:“香韵,你今儿明明是给姑娘做的生辰宴,当高兴才是,为何还把大家的眼泪都说了出来。稍后可要罚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