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立难安地陪着吃晚膳,不敢多说一句话,徐流深搁了银箸,倒是笑了,和善地问:“不合胃口?”
这顿饭吃出狼入虎口的奇异感受,鸿门宴不过如此,谈善打起十二分精神:“……没有。”
“本宫想起一件事。”
徐流深没看他,他近日能看清一点模糊的光,时而能看见时而不能,见什么都雾里看花水中捞月,光源在黑暗中渐近又渐远。他走了会儿神,伸手,又收回。
“你同本宫说了什么,本宫让你去自省?”他漫不经心道,“本宫记不清了。”
“逝者已逝。”谈善捏紧筷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憋:“殿下节哀。”
宫人大气不敢喘,将头深深埋下去,恨不得整个消失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
“哦?”
徐流深笑了。
他笑起来真是……一花开尽百花杀。
谈善看愣了,讪讪地低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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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兽香炉中的沉香也换了,另一种香料成分里多了一味中药。夜里上榻前有宫人给徐流深换眼上布帛,徐流深手指在眼眶边压过一圈,视觉朦胧中殿内多出一盏晃动的,不甚明晰的烛灯。他能看清的时间和范围都有限,但那盏烛灯太亮了,亮得他抬手遮了遮一片漆黑的眼睛。
“为什么有烛灯?”
世子爷神情莫测地问。
宫人不明所以,但仍道:“殿内成日这么黑也不好,殿下的眼睛正在变好。万一看得清了,保不准摔个大跟头。”
徐流深屈膝坐在床边,静默半刻,忽问:“谁说的。”
第53章
太监匆匆叩门时谈善刚睡下,冬夜寒冷,滴水成冰。他听见敲门声掀开棉被下床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小太监,面庞白净,唇红齿白。
“大人。”吉祥提着灯笼恭恭敬敬地说,“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谈善随便套了外衣,乱七八糟地给衣带打结:“殿下不舒服?”
吉祥带着他穿过幽长走道,夜半无人时整座王宫太像坟墓,幽红的灯笼照亮朱红廊木,犹如引路冥灯。
“殿下头痛。”
吉祥换了只手拿灯笼,用以掩盖内心的忐忑。他借着转角两三秒余光去看这位“方大人”,对方身形清癯,通身没有环佩,五官在暗处带上模糊的柔软。
谈善微微叹了口气,又问:“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
此事本不该宣扬,但吉祥略一思索,道:“太后亲侄儿私下受贿,王上和世子对此事存在分歧。太后母家施压,牵一而动全身,这几日殿下见了不少人,头痛得厉害。”
宋太后如今年事已高,当初她偏心太过,在长子和次子中毫不犹豫舍弃了次子,给后者带来长达五年的流放生涯,后来长子殒命次子即位,她将全身心的母爱都移情给了兄长家中嫡子,对其百般溺爱。
以徐流深的行事风格……
谈善一默。
受贿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牵扯到太后一派,事情更复杂。真要深究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平息,刚打完仗,此时显然不适宜再大动干戈。
“你们殿下没把他吊起来打一顿?”
吉祥走得好好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很讶异:“大人怎么知道?捆起来放在柴房用抽了十几鞭,三日没让他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