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杨采委婉提醒:“公主,您知道的,见世子须得提前几日差人递信给元宁殿。何况今日世子生辰,诸事繁杂,未必能抽出功夫来见您。”
六公主眼圈越红起来,她自然是知道规矩,只是心怀侥幸。
“奴才还有事。”王杨采招招手示意她身后的人上前,劝告道,“殿下还是回宫吧,万事不到最后一刻,说不准。”
徐韶娩忍着泪,她听到消息急匆匆地出了宫殿,一路提着裙摆不顾礼仪小跑,髻散乱,珠钗也在此刻“啷当”落地。她是王朝金尊玉贵的公主,所有人却都用怜悯至极的眼神看着她,叫她认识到和亲这件事必然是板上钉钉。
有人忽然叹了口气,那口气叹得实在轻。徐韶娩在泪眼朦胧中抬头,面前伸过来一只少年人的手,掌心干净,上面是她落在地上的点翠珠钗。
谈善还没有见过女孩子哭,颇有些无措,把手又往前伸了伸:“你不要哭了。”
徐韶娩没有反应,一动不动望着他掌心的金钗。
不得已,谈善又低声:“公主,动静闹大了到姜王面前,他会更快把你送走。”
徐琮狰不是会顾忌父女亲情的人,倘若他知道这件事,即使不和亲也会因举止失仪降罪她。
徐韶娩一顿。
“本公主记得你是世子带进宫的琴师。”
她擦干了眼泪,一一环视过身边的人,记下所有人的幸灾乐祸的脸。最后挺直了脊背,冷笑出声。
非常短的时间内,她拿走了谈善掌心的金钗,插回髻上。
“若本公主有幸为姜朝和亲,会央求父君带走你们。”
谈善察觉到她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心想这是徐流深的妹妹,就想了一秒,手臂已经先于大脑动作,将食盒递了出去。
“给你。”
递都递出去了,谈善说:“糕点。”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补充:“可能有点甜。”
多加了一勺白糖,一勺还是两勺,也不记得了。
面前少年其实看起来不大,眼睛弯弯,语气温柔。徐韶娩一愣,又听见他笨拙地安慰:“不过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会好。”
徐韶娩忍住了哭腔,默不作声地接过了他手中食盒。
人群散了,谈善忙活一天白干,两手空空地走在路上,长叹一口气。
他现在开始愁世子爷的生辰礼物了,再做一遍肯定来不及。
谈善一边愁一边问王杨采:“她为什么要去巫鬼殿?”
王杨采答:“天下星轨列于巫鬼殿,殿内盲眼祭司博古通今,传闻有预知之能。”
谈善猛然一顿。
他神色不太对,王杨采正欲再看,他已然收拾好情绪,只侧头道:“我有些好奇,能绕路去看看么。”
又不进去,自然是没有什么不行的。
巫鬼殿位于姜王宫西北角,位置偏僻。周边花草无人打理,垂头耷脑。谈善站在殿门口,寒风扫过面前,感到一阵凉意。
里面传来某种打击乐器华丽遥远的声音,细听又不像,更像是他幼时去佛寺上香,昏沉时听见的和尚齐声诵经声,云里雾里,一个字也不清楚。
站太久,模糊间一种微妙的不适感从后背升起,谈善难以形容那种感受,仿佛□□和灵魂产生割裂,有什么从他脑子里挣扎着要钻出来。
他低低喘了口气,试着走远两步,那种声音消失,于是难捱的疼痛也消失了。
“走吧。”谈善最后看了一眼殿门,对王杨采说。
半刻钟后,他面前站了表情不大妙的世子爷,世子爷刚从宫宴上回来,匆忙得很,身上还有淡淡酒气赴宴的官员挨个给他敬酒,他总有推辞不得的,多饮了两杯,眼神倒还清明,就是进门险些跌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