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树回过神来,抱歉的冲庞小蓓笑了笑,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
“想什么呢?”庞小蓓问。
“我在想明鑫沙场的事儿。我刚刚接手沙场,人事和业务还都没有熟悉,就出了这场横祸,没有四五十天的时间,恐怕难以回到沙场。我怕沙场刚刚复工,再度陷入混乱。”花千树的脑子够快,很快就找出了一个十分恰当理由。
“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若不然找覃昊想想办法?”庞小蓓的想法很天真,毕竟覃昊也有明鑫沙场5o%的股份嘛,总比找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帮忙好吧?
然而,不入佛门,不解红尘。覃昊投资明鑫沙场,就好像中国富投资某蹴鞠俱乐部,其实并不指望它吃饭,权当作一种兴趣和业余爱好来玩玩;而花千树投资明鑫沙场,好像是某蹴鞠俱乐部持有部分股份的总经理。他不仅仅在其中投入他的全部家当,还倾注了他们父子两代的心血,这是他赖以生存的事业,甚至可以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旦因为某种原因缺席,花千树宁愿让副总代替,也不愿意让董事长覃昊降尊出席。就像体制内某副局长不能参加某重要会议,他会派他手下的一个科长代替他出席,却绝对不可能让正局长替他参加会议。
“庞姐,别人我都不相信,我只信任你!若不然,你就受受累,替我照看一段时间呗。”
这时候,杜桂芝和邻床的小伙子以及陪床大妈也都回来了。
“吃饭、吃饭。多么重要的问题,也没有吃饭重要;多么重要的问题,也要等到吃了饭再说。打昨晚上,你们俩就没有吃饭,我看你们还是不饿。”杜桂芝进门就咋咋呼呼,随手打开了保温桶和多层饭盒,顿时一股饭菜的香气弥漫在病房中。
两个保温桶,一个盛的是鸡汤小馄饨,一个是红枣紫米粥。五层饭盒,一盒是肉片滑口蘑,一盒是清炖鸡块,一盒蒜蓉西兰花,一盒腰果炒虾仁,还有一盒满满的白米饭。
邻床的大妈和小伙子也在准备开饭。俩人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杂粮煎饼,还有两包榨菜丝,几个咸鸡蛋。大妈把煎饼掰碎了,放进一个搪瓷碗里,然后取过热水瓶倒入了半碗水,再用另外一个同样搪瓷碗扣上……
庞小蓓见状,就拿过邻床大妈的一个搪瓷碗和一个快餐杯,把四样菜都拨了一些到搪瓷碗里,又把鸡汤小馄饨,倒了半桶在快餐杯里。
大妈看到庞小蓓送过来的饭菜,激动地直说:“啊哟,这可怎么好哩。你们叫我老婆子说啥子好哩!“竟然眼圈红,流下两行混浊的老泪,不时地用她粗糙的手背擦拭。
花千树一只手吃饭不方便,杜桂芝盛了半碗馄饨,端到他跟前,用汤匙一勺一勺的喂他。
这鲜肉馄饨是杜桂芝今天早晨现裹的。凌晨三点多,她就起来切葱切姜剁肉赶制馅料。香油、食盐、白糖、鸡精、味精、蚝油、十三香、胡椒粉,杜桂芝把调料放了个十足。因为是自己吃,杜桂芝把肉馅裹得满满的,小馄饨一个个圆滚滚的,比大馅水饺的馅还要足。馄饨汤则是用炖了一宿,打去浮油的老母鸡汤。最后,杜桂芝又淋上几滴香油,撒上一撮翠绿的香菜末和洁白的虾皮。嘿,杜桂芝自己闻了,都禁不住流口水。
“好吃吗?”杜桂芝问。
“好吃!”花千树的鼻腔里倒灌了泪水,声音略带着哭腔。
“孩子,现在阿姨喂你,等阿姨老了不能自己吃饭了,你再喂阿姨好不好?”杜桂芝仿佛在给小时候的蓓蓓喂饭。
“好!”花千树终于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一哭,犹如黄河决口,再也止不住了。他就像一个在外流浪多年历尽风霜的孩子,突然回到母亲的怀抱,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母亲啊!天上的风雨来了,鸟儿躲到它的巢里;心中的风雨来了,我只能躲到你的怀里。
“孩子,阿姨让你想起伤心的事儿了?都是阿姨不好啊!阿姨这张嘴有些贱,你不要怪罪阿姨哟。”花千树突然莫名其妙地哭泣,让杜桂芝有点摸不着头脑,她一边给花千树擦拭着泪水,一边轻声细语地哄着这个似乎没有长大的大男孩。
“不是的,不不关阿姨的事儿。我我就是突然、突然想哭。”花千树哭得抽抽噎噎,话也说不通顺。此时,这个身高一米八多、体重一百公斤的大汉,似乎变成了母亲怀抱里的幼儿,就像一棵无助的,在风雨中随波逐流的浮萍。
“好孩子,不哭。咱好好吃饭。好好吃饭,伤口才能愈合得快!”杜桂芝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她在给贪玩不好好吃饭的庞小蓓喂饭,她一边追逐着庞小蓓,一边哄着孩子:“孩子,好好吃饭。好好吃饭,才能长得快哟。”想着想着,她的眼睛里竟然也涌出了泪花。
“咋的啦,俩人怎么还都哭上了?”庞小蓓左手提着一大袋子生活必需品,右手拎着新买的大便器和小便器,刚刚进入病房,就看到老妈和花千树俩人都泪眼婆娑。
“没事儿,刚才阿姨讲了一个故事。说有四个老人在公园里一块玩牌。期间,其中一个老人,放下牌急匆匆去了公厕。可是他忘记了之前正在玩的牌局,出了公厕就回家了。剩下的那三个老人,等着上厕所那个老人回来继续玩。可是紧等慢等,那个上厕所的老人都没有回来。他们就商议去厕所找找他,这时候他们才现,三人竟然都不记得那个上厕所的老人是谁了。”
花千树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
沉默。
庞小蓓沉默。
杜桂芝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