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隋唐却哪里还能管的上其他人的看法,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忙碌了起来,他先是陪同仆从军回到军营,然后开始配合他千拜万跪才请回来的安神医对伤员进行治疗。
烈酒消毒、盐水擦洗、针线缝合,用沸水煮过的白布包扎,隋唐前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没有专门学过护理,只知道一些常识性的东西。
但就是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没想到在这样的时代会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大大消解了感染带来的风险,仆从军虽然受伤的人多,但死亡率却大大降了下来。
此刻隋唐仍然沉浸在忙碌中,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仆从军都会恭恭敬敬喊他一声“隋大夫。”
这是在过去的几天里隋唐用善良和活人性命换来的威望。
处理完伤员已经是下午天将黑的时候了,长时间的忙碌让隋唐整个人都开始疲惫起来,额头上泛起细密的汗珠,嘴唇也因为长时间未进水而显得有些许的干裂。
然而,此刻,还不是休息的时候,因为门外的校场上一排排亟待处理的尸体还平整的躺在那里。
隋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便向着校场走去。
此时,虽然秋天的凉意已经泛起,但尸体是决不能留下的,城外就是战争,如果城内再生疫病,那御奴城就要万劫不复了。
大疫是这个时代最恐怖的杀手,夺人性命更甚于战争。
这一点隋唐比任何人都清楚。
校场上隋唐和往常一样,头、脸颊、衣衫,他为每一个死去的人不厌其烦的整理好遗容。
然后,点起了火把,大火映红了校场上每一个人的脸。
这九天来,每一天,都有这样的事情生,仆从军,一支由社会最底层的人组成的散乱军役,却在这些天里,慢慢的被这样的仪式凝聚了起来。
这一刻,校场中间的隋唐高举着火把,周围是密密麻麻的仆从军,一圈又一圈,将他紧紧的围在中间。
大家都沉默着,没有人说话,似乎此刻任何的一句话都是对这样神圣时刻的冒犯。
然而,透过扭动跳跃的火光,可以清楚的看到,每一个仆从军士兵的眼睛里都潜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忽明忽暗之间,缓缓流动。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呢?是认可、是感激、还是尊敬?
或者兼而有之?
也许此刻在这些仆从军的眼中,隋唐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更是一个生命的使者,代表了上天的意志。
每一个仆从军的士兵心里都清楚,战争扔在继续,今天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明天都可能会死去,而只有隋唐,才能让他们在死后体面的远离这人间苦难。
安神医静静的站在营房门口,远远的望着肃立在校场上的隋唐,脸上露出了微笑,这真的是一个奇特的孩子。
他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那是一种骨子里的善良和对生命绝对的敬畏。
他的思绪不由的飘回到了七天前,也是这样的时候,黑夜沉沉压来,将天边泛着血色的夕阳逼到了地平线以下。
忙碌了一天的安神医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他有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招呼了一声伙计,便打算关门休息。
却不想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紧接着正准备关门的伙计便快步跑了进来。
“安神医、安神医,那个少年过来了。”活计略带急促的高声喊道。
“什么少年?”安神医先是眉头一皱,紧接着瞪了伙计一眼,有些疑惑的问道,显然他对伙计这无缘无故的惊慌失措有些许的不满。
“就是那个仆从军的少年,他今天拜了十五家医馆,想请人去给仆从军的人治伤,但都被拒绝了,咱们是最后一家了,本来应该早告诉您的,但看您一直在忙,就没敢打扰你。”许是察觉到了安神医话中的不满,伙计慌忙低下头去,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安神医微微一怔,忙碌了一天的他并不知道今天城里生的事情。
“走,出去看看。”听完伙计的讲述,安神医顿时来了兴趣,今天生了这么有趣的事情么?那一定得去看看了。
随即顾不得忙碌了一天的疲乏,站起身来松了松腰背,便向着门外快步走去。
身后伙计一脸无语的望着安神医的背影,这老先生,平时就喜欢看热闹,现在热闹都看到自己头上来了。
门外,隋唐恭敬的站立着,身后围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看来喜欢看热闹的人不止一个安神医,这御奴城里的百姓们都喜欢看热闹。
眼见一个须皆白、精神矍铄的老人从医馆里缓缓走了出来,隋唐不敢怠慢,连忙弯下腰行礼,恭敬的说道:“仆从军隋唐见过安神医,近日来,仆从军为了抵抗昆仑人的攻城死伤惨重,所以,请恕小子无礼,冒昧登门,不知安神医能否移驾,前往东城营地帮忙治伤?”
字斟句酌,显然隋唐是下了功夫,对于生活在现代的他来说,这么文绉绉的说话,其实并不那么容易。
“诊金几何?”安神医饶有兴趣的看着隋唐和声问道。
隋唐停顿了一下,才有些迟疑的开口:“回安神医,仆从军都是贱役,从乐浪郡一路行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并无银钱可以支付诊金。”
“没有诊金?没有诊金你拿什么请我?”安神医脸上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情,随即长袖一甩,便作势要向门内走去。
只是他眼角的余光仍然紧紧的盯着隋唐,他想看看是什么让这个少年求遍了这御奴城里的医馆。
“啪!”隋唐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此时的隋唐身上的衣衫早已破旧不堪,脸上布满了灰尘,额上一片青红,还隐隐渗着血迹,这便是他今日求人的结果。
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仆从军必须有一个大夫,否则没有人能活到战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