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楷一行人趋马回京的背影,李善在心里琢磨,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他隐隐猜到,难民作乱,还是因为战争导致的。
李善的猜测主要来源于两点,一方面是李楷说战事吃紧,官府一时难以赈灾,另一方面朱玮派人在各地收购粮米,价格已经攀升到将近十钱一斗了。
如今天下大抵平定,刘黑闼复起也只是在河北,折腾不到关中来,而且李楷也说了,难民来自河东。
所以,只可能是突厥南下。
李善倒是不担心突厥打到长安来,因为历史上,突厥进逼长安只有一次,渭水之盟。
但即使如此,只是难民作乱,小小风波,也有可能倾覆朱家沟这个小小村落。
满怀心事的李善催马慢慢回村,身后的一对父女牵着另一匹马,马上扛着被褥,其他的要么被抢了,要么被烧了,被杀的那个青年是掌柜刘冬的女婿。
刘冬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招了个上门女婿可惜这位赘婿还没起飞就坠落了。
“老范,安排一下,就住在西边。”李善交代了句,回头对刘冬说:“想必你也猜得到,不过也不会亏待你,放心住下就是。”
小老儿缩着身子抖了抖,李善的视线落在被褥里,他猜得到那里面装了些器具,应该是酿酒所用的。
“大郎,大郎!”
外面传来小和尚的喊声,跌跌撞撞的跑来一把拽住李善的袖口,“七伯,七伯”
“急什么!”李善随手摸着光溜溜的脑袋,“适才路上见到七伯了。”
小和尚跳了起来,“七伯要打人呐!”
“打人?”
一炷香后,李善纳闷的站在晒场边,看着朱玮手持藤条厉声呵斥身前跪着的八个青壮,其中最显眼的就是朱八,这厮已经还俗,但头还没长全。
“七伯”李善看朱玮真要动手,赶上去劝道:“小辈胡闹,训斥几句也就罢了,罚跪还要罚鞭,过了,过了。”
朱玮转头定定的看着李善,一声不吭。
“呃,侄儿是外人,不该插嘴?”
朱玮气极反笑,一鞭子抽下去。
“啊!”
朱八条件反射的惨叫一声,惹得李善虚虚踹了脚过来,鞭子都被老子挡下来了,你叫个屁啊!
“七伯。”李善扶住朱玮,“到底出何事了?”
“几个月前就交代过了,若你出村,身边至少四个随从”
“嗨,今日那许多人,无此必要。”李善笑道:“起来吧,这晒场硬的很,跪的膝盖生疼。”
最听李善话的朱八就要起身,朱玮狠狠瞪了眼过去,“跪着!”
在后世,社会上讲究个男儿膝下有黄金,但在这个时代,跪礼是正常的礼节朱玮是一族之长,让他们跪到明日,他们夜间都不敢偷懒起来。
朱玮挥舞着藤鞭,点着其中的四人,“你们四人均蓄还俗,无屋无田,是谁替你们出钱购田置地的?!”
以朱八为的四人都垂下头,他们都是幼时家里实在养不活,或者父母双亡才被送去寺庙的,还俗后虽是族人,但的确无屋无田。
是朱氏替他们置地建屋,当然了,名义上都归功于李善。
“你们四人,家中田地无需纳税,更不用服徭役。”朱玮厉声训斥,“每月还能从东山寺领一份月钱,难道不知道东山寺银钱是从何而来吗?”
李善挠了挠头,说实话,自己出秘方,村中青壮出力,又是以东山寺出面,更别说对方已经知晓大部分豆制品的制作方法领一份月钱真的不过分。
换成后世,人家不甩开你单干就算厚道了而在这个时代,评判标准自然不是看银钱利益得失。
而且李善是从自己那一份中拿钱给这八人月钱的他只是想有多劳多得,毕竟自己出行,都是这八人充当随从。
“郎君,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蛮扑上来,拽着李善上上下下打量,更咽问:“好多血,哪儿受伤了?”
“没受伤,他人的血。”李善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才搂住小蛮的肩膀。
朱玮之前已经见过李善,知道没什么大碍,但看小蛮如此,忍不住一鞭抽在跪着的朱八身上。
“七伯。”李善上前劝道:“上次在长乐坡,若不是朱八他们出手,小侄得头破血流”
朱玮还没来得及反驳,小蛮已经跺着脚娇嗔,“这次又出了事,换成他家,还不将他们赶出去”
“闭嘴!”李善瞪了眼。
小蛮私下曾经说过,这些青壮充当李善随从,家中又受李善母子恩惠,其实已经算是投入李家门下,只不过没有卖身为奴而已。
既然收归门下,就不能太过随意,条条框框得立起来。
朱玮显然和小蛮想到一个地方去了,挥舞着藤鞭打断道:“大郎待尔等亲善,你们竟然如此不尽心!”
“今日长乐坡,难民作乱,盗匪掠夺,整个镇子化为焦土,就算大郎皮肉擦破,也必将你们赶出朱家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