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的话很温和:“我不想跟宋玥娘争,我为什么要跟她争呢。”
折夫人眼神涣散,嘶吼起来,“给我!小畜生,快给我!”
折绾念出最后一句:“阿娘,我好累,你别逼我了。”
折夫人吐出了一口鲜血,两只手紧紧的扒在床沿上,用尽全力道:“给我!”
折绾将信反过来给折夫人看。
“母亲,你瞧瞧,这是不是长姐的字迹?”
折夫人哀嚎出声。
是阿琰的。阿琰的字是她一点一点磨着写出来的,即便是写得潦草,但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她甚至能从上头看出阿琰的不安。
不安,阿琰为什么不安?她惶恐起来,伸出手去拿,却还是拿不到。
折绾始终是平静的。她静静的对嫡母道:“长姐曾经对我说弄花一岁,看花十日。”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总是惆怅。我当年不懂,今日却懂了。”
“母亲——你养了她那么多年,是要看她哪十日呢?”
一年三百六十日,长姐活了一十一年,笼共七千多日。
“七千多个日子里,母亲仔细
想想,你想赏看她哪一十一日的盛放?”
“是第一年她学话比别人快?是第一年她比别人背诗快?是第三年她已经稳稳当当的跟着你做客被众人夸奖是个有孝心的好姑娘?还是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永远天不亮起床温书——”
她冷着脸,“是第十七年成婚?第一十一年生子?”
折夫人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此时此刻,连上半身也办法动弹了。
她只能艰难的道:“你懂什么,我把最好的都给她了——我自己没得到过的东西,我都给她了。”
折夫人在闺阁间总是受父母的轻视,她明明什么都比哥哥强,可父母总是说她不如哥哥。
因自己吃过亏,她待阿琰就上心。事事亲力亲为,让她样样不输人。
她轻蔑的看向折绾,“你这样的蝼蚁,怎么可能懂你阿姐?怎么懂我对她的一片心?”
折绾笑了笑,感喟一句,提醒她,“母亲都听了信里所写所述了,竟然还如此嘴硬。那母亲可知道这封信是长姐什么时候写的?”
折夫人刚刚说了一顿,已经没了力气,意识也开始涣散,便不由自主的跟着去想。她怔怔了一会,而后喃喃道:“是她怀上孩子之后。”
阿琰久久没有孩子,跟她做对的宋玥娘却怀上了。她亲自去求了偏方来:梧桐树,无根水,观音土,香火灰。
她让阿琰喝下去,果然就怀了。
她信了偏方,又给她求来了一举怀男的偏方。
这回要吃的是妇人生子之后的紫河车。
她高高兴兴道:“你只要这一胎是儿子,便可万事大吉了。不然又要吃药怀胎。”
阿琰这回却犯了倔,说什么也不肯吃。折夫人都不懂她,“这又不是你一个人吃,其他人也有吃的。”
阿琰就捧着肚子哭,“母亲,你不要逼我。”
折夫人哄她,“要吃的,以后就不用受苦了。”
阿琰不依。
好在她最终还是吃进去了。折夫人亲自熬了汤给她,骗她说排骨汤。
阿琰吃完之后觉得不对劲,先是笑着问:“排骨的骨头呢?”
折夫人:“剔掉了。”
但阿琰却慢慢的变了脸色,哆嗦着指着汤水,“母亲给我吃的真是排骨吗?”
折夫人还想哄她,却见她已经冲到一边去呕吐了。
她将手抠进喉咙里,吓得折夫人立马过去拦着,“不可,不可吐出来。”
阿琰哭了很久。她说,“母亲,我很累。”
折夫人宽慰,“生下来就好了。”
阿琰就再没说过任何反驳她的话。
直到快要生川哥儿了,她抱着自己道:“母亲,等孩子出生之后,我想跟你一起睡,我们一块说说话好不好?”
折夫人笑盈盈的点点头,“好,我陪着你睡,就跟你小时候一般。”
但阿琰却再也没出来。
她如今还记得阿琰在产房里哭,谁都
没喊,只喊母亲。
她哭着喊:“母亲,我好痛,我不想生了,救救我,母亲。”
当时一切还好得很,折夫人还宽慰她:“妇人家都要经过这一遭,你努力熬过去,啊,熬过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