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绾如今总觉得刕鹤春脑子不好。她似笑非笑,“你也不喜欢种田,你怎么就要吃饭呢?”
不喜欢种花难道就不能喜欢赏花么?
本来去祭拜就有送花的习俗。刕鹤春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看着川哥儿先上马车,而后才上去,将帘子放下,道:“往年我都是骑马过去。”
他拍拍川哥儿的肩膀,“等你以后长大了,便让你母亲一个人坐马车,我和你各骑一匹马。”
川哥儿很激动,坐在马车上,背挺得直直的。
折绾眼睛眯了眯,没说话。他这个习惯是跟于妈妈学来的,后日她花费了很多力气才让他改掉。
一个少爷,不用这么紧绷着。她觉得这般是累的,劝诫道:“你该随性而活。”
她总是希望他好的。
她自己不能随性,便想让他活得随性一些。但她没有做到,要求他这般就没有底气,最开始他是听不懂的,不懂她在说什么。
折绾只好一点点去教。她在教他,也是在教自己,“别总是挺着背,在自家端着坐什么?你不要跟于妈妈学啊。”
教人也教己,她慢慢的学会了释然,川哥儿因着这,也是跟她亲密过一段时间的,后头她觉得自己变好了,正在高兴,他却变了。
去年刚回来的时候,她很是不懂为什么。如今又活了一年,她倒是慢慢的琢磨出一点东西来。
她以为自己给了很多,但在他眼里,她其实给的太少。又占着他母亲的位置,自然而然就要遭抱怨。
她还记得,初见他的时候,他也胆小得很。就跟她的幼年一般。他如此惶恐,她便想护着他,就跟护着素膳
一般。刕鹤春不耐心,她不敢去顶撞,只能尽心尽力一点一点去呵护,让他不要害怕。
他也不再那般害怕,他开始变得胆大了。他读书了,明理了,他不再局限在这个宅院里面,不再局限在刕鹤春身上,他越沉稳,越聪慧,但他开始疏远她了。
她之前不懂他的疏远,是深陷局中,如今懂了,是她也明白了天地之大。她守在小院子里面等他,已经落了下乘。
小时候的他可能还需要她温和的呵护,需要她哄着睡觉,长大之后却不需要了。他需要的是其他的东西。
但她给不了。
她已经给了她所拥有中最好的一面。他想要的那些关于母亲其他的美好品质,她没有。
她自己都给不了自己,何况是给他了。
她生前审问自己的错处,死前询问她的错处,等到重回十五岁,她虽然不再审问自己,但也偶尔会想自己做错了哪里。
直到见的天地越大,见到的人越多,她才慢慢明白,她不需要审问自己。
她跪在长姐的坟前烧纸,喃喃道:“我已经做到最好了,我是没错的。我不怪罪当年站在迷雾中的自己有多弱小,便更不愿意让别人来怪罪我了。”
就跟她之前总是审问自己是不是对姨娘不好,所以姨娘才那么疯魔一般要她生个儿子,她在此时也要说一句:对姨娘,她也没有错处。
为女,为母,她都没有错处。
她舒了一口长长的气,“有错处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阿姐,对不住,我不会再养他一遍了。”
虽然重生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此事,但还是要跟长姐说一说才好。就跟她上辈子第一次来长姐坟前扫墓的时候对长姐说“我一定会养好他”一般。
她认认真真烧纸,轻轻的抚摸长姐的牌位,顿了顿,又温和的问:“那你呢?你在种下那片蔷薇花的时候,是否觉得自己有错才种的呢?”
她总是忍不住去探究长姐的过去,长姐的心思。
她脑海里面十几年的长姐画像已经淡去了,她愿意为她画一副新的。
刕鹤春在一边烧纸,见她在一边小声呢喃,他忍不住凑过去,却又听不清,但她的神情实在是悲伤,他不免对着川哥儿感慨,“你两个母亲都很好,姐妹情深。”
他眼眶湿润,“你阿娘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谁都说不出一个错处。”
川哥儿有些茫然的看着牌位,而后看看旁边,母亲虽然没有没哭,但看着她的神情,他莫名的就想哭,于妈妈赶紧上前给他擦,哭着宽慰,“川哥儿,苦命的孩子。”
折绾亲自扫了墓,刕鹤春把附近的杂草给拔了,一行人人认认真真祭拜了才回去。
回城马车上,刕鹤春就不免抱怨起了今日岳母没有来的事情。
“往年都是来的,风雨无阻,今年是怎么了?”
折绾:“估摸着是她的孙子病了。”
能打败外孙的,只有亲孙。
她如此不避讳,刕鹤春还吓了一跳,也不用她来圆话了,只能干巴巴的对川哥儿道:“你外祖母估摸着有大事。”
川哥儿看向母亲,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反驳父亲,他就低下了头。
但下午于妈妈说母亲不好,外祖母对他最好的时候,他还是道了一句:“既然如此,为什么外祖母不来祭拜母亲呢?”
于妈妈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最后道:“肯定是折家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即便是病得动弹不得了,你外祖母也是会去扫墓的。”
川哥儿闷闷的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