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她到上海见外商卖丝绸,不想没成功,身无分文的她落寞地走在这条街上,看到银行,充满希望地狂奔而去,却被狠狠拒之门外。
那时候的她,初来乍到清朝,还不懂绝望。
半年后的今日,她口袋里是有点银子了,但整个人都充满了彷徨。
用程稚文的话来说,这些银子都是她走捷径、出卖自己、出卖他,要来的银子。
经过海关标志性的大楼,沈清加快脚步。
因为海关隔壁就有一家上海最大型的洋行。
几步上了楼梯,进入大厅。
里头人来人往,无一例外都穿着西装和欧式长裙,唯有她,一身大清褂裙和盘头。
没有人上前来跟她打招呼,甚至从她身边经过时,还投来看怪物的打量。
恰好有一个柜台空出来,她立即过去占了位置。
柜员礼貌道:“你好太太,有什么能帮您的?”
“我需要拉丝机、温度计、车缝机、硝酸盐。你们这边有现成的吗?”
“温度计和硝酸盐有少量现货,拉丝机和车缝机没有。”
沈清追问:“拉丝机和车缝机,是本地没有现货,还是国外也没有卖呢?”
“车缝机有的,美国胜家牌,一分钟6oo针,但是得从美国进口。海运航行到上海,需要三十日至四十五日。”
沈清当即下了单子:“车缝机我要一台!那拉丝机呢?国外有吗?”
“国外暂时没这个。”
沈清垮下肩膀,有点绝望。
拉丝机是近代产物,清末即便是欧洲和美国,也没这个东西。
没有拉丝机,琥珀料子要如何变成纤维丝?
有个穿西服的年轻男士走过来,低声问道:“太太,您要拉丝机是吗?”
沈清内心燃起一丝希望:“你有办法买到拉丝机吗?”
“太太您随我过来,我帮您一起想想办法。”
沈清立即掏出银票把现货的款项给付了,拿上提货单据站起身。
年轻男子把她带到大门边,俩人站着说话。
“太太,这个拉丝机是可以做出来的,只要……”对方说着,抬手捻了捻食指和拇指,比划出一个数钱的动作。
意思就是——钱到位了,什么机子都有。
沈清意识到不对劲,重新打量此人。
这个人,和银行大厅里蛊惑存款人买保险的保险贩子如出一辙。
怕就是骗子!
沈清脸色变了变,抬脚要走。
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程稚文。
他不知站在那儿看了她多久。
一位烫着卷、身穿英式羊绒长裙的优雅女士挽着他的手臂。
沈清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宽大、老气的褂裙,再抬头看看女士一身英伦风打扮。
登时有点难堪。
是啊,这样优雅的女人,才是他程稚文喜欢的、需要的!
他就是因为去国外喜欢上这样的女生,所以回来才会和原身退婚的!
即便他留洋前吻过原身的额头又如何?
那只是年少时的好奇罢了!
回忆渗出的凉意侵入沈清的心脏,她再次对程稚文失望透顶。
唇角勾了勾,回到以前那副眼里只有钱的飒爽模样。
她大大方方地向前走去,目不斜视,没看程稚文一眼,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