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奉劝你——这里不比国外,你一个新寡,大半夜上未婚男子的屋,你在给自己惹麻烦!”
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她是个寡妇。
沈清忍不住反驳道:“新寡怎么了?新寡有事想找父母官,也不行?”
“寡妇门前是非多,你没听过这句话?”
“我听过,那又怎样?世人要求寡妇晚上不能出门,那我就真不出门?那世人还要求我去死呢,我能去死吗?”
程稚文一噎,气得脸色大变。
沈清抱着双臂,闭眼休息,但心里还是气不过,说道:“你今晚很反常,明明送我和素兰回家时还好好的。”
程稚文没吭声。
沈清继续道:“我原先以为你留过洋,不是封建之人,不想你却口口声声‘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好像很喜欢提醒我,我是一个寡妇。我知道我是寡妇,但我不认为我是寡妇,我就低人一等!”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睁眼,不知道程稚文作何表情,但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清楚了。
四周只有马车狂奔的声音。
过了片刻,程稚文终于低低开口。
“我没有说你是寡妇不好,我只是想提醒你——这个环境对人按三六九等分,对不同人等有不同的约束和规则,你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如果你不遵循它的规则,必然遭来祸事。
我希望你能再谨慎点,好好保护自己。你一边知道赵员外有意迫害你,一边还深夜跑到几十里外的知州衙门?这万一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大半夜的谁去救你?”
沈清这回没再反驳。
她听明白了程稚文的意思。
但她还是觉得他好心却口不择言的样子让人很不舒服,故而侧着身子,保持闭眼,拒绝沟通。
很快到了高家。
沈清猫着身子下车。
程稚文跟着她下了车。
俩人在马车边驻足。
她情绪缓和大半,说道:“我这两日琢磨琢磨那些机子要不要修,要的话,你再帮我安排。”
“好。”
看着程稚文瘦削精致的下半张脸,她忽然想起上元灯节上那个吻,也想起自己在牢里已是下定决心要告诉他原身的下落。
“本来我这两天想告诉你她的下落,但你刚才让我很生气,所以我不想说了。”
他笑,下巴点了点她身后高家的大门:“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罢!”
沈清转身就走。
经过正厅,高刘氏和三个外孙都没见人影,应当是已经回屋睡觉。
沈清回中院。
春菊伺候完素兰洗澡睡觉,刚从浴间出来,看到她,迎了过来:“少奶奶您又出去了吗?”
沈清点点头,回自己的屋。
她坐在妆桌前,让春菊卸下髻上的簪子,将长全部盘上去,方便稍后沐浴。
铜镜里年轻的脸庞,满满的胶原蛋白,双眸含水,唇红齿白。
沈清盯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失神道:“春菊,你说寡妇又不是蛇蝎,怎么人人避之不及呢?”
春菊猜到她定是又被程稚文说了。
手上动作没停,拆着她的簪子,说道:“因为您是高家的少奶奶呀!高家在江州当地也算个大家族,自然无人敢招惹您。但您若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寡妇,那就不同了,想招惹您的人,能排到城关去。”
说着,抬头看一眼窗花,确定外头无人偷听,才小声问道:“少奶奶,您是不是想改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