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一想,沈清又想起程稚文这个人。
他回上海也有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既没电报过来,也没告诉老许行踪。
沈清忽然觉得他这人神秘得很,除了知道他是永州程家人,美国留学回来,在上海做买办,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清有时候很好奇他在美国的经历,更好奇他的理想和对未来的打算,但他每次都闭口不谈。
他们的接触,好像就停留在他对她的观察、以及各种试探。
“少奶奶,”春菊小声唤道,“热水准备好了,我带您过去沐浴吧?”
沈清回神,拢紧了披肩起身,来到浴间。
木桶升腾起氤氲的白烟,她走进去,将门给关上,然后把披肩和里衣脱下来,随手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光着身子浸入半人高的浴桶里。
热水直达脖颈,浸满全身,她舒服得闭上双眼,后颈枕着桶沿,仰着脑袋休息。
她在想人造丝的未来。
眼下能确定的是——人造丝放在铺子里卖,没问题了。
但她想要的不是一天卖这一两百匹,她想要的是——成千上万匹的人造丝,运往全国各地,甚至全世界。
而江州这间由废弃缂丝坊改造而成、仅有十台机子的车间,只是一个用于过渡的小作坊。
接下来,她要将丝织厂开到苏州、杭州等聚集众多织染企业的地区,利用当地的技术优势,大大节省运费和人力,将人造丝的成本再往下降。
眼下人造丝的定价因为分摊了设备成本和运费成本,其实还不算便宜,还能更便宜。
而等她还清了外债,便可开始筹备女子学院,实现她当初的设想。
沈清越想越兴奋,心中燃起前所未有的斗志。
原本还疲惫不堪,眼下反而精神了。
感觉到水温慢慢转凉,她从水中站起身,走到衣架前,拿起上头干净的真丝浴袍裹住玲珑的身体。
视线无焦距地看着窗纸,边系腰带,边打算下一步工作。
忽然一道黑影从外头闪过。
沈清回过神来,裹紧了浴袍,大声喝道:“是谁?谁在外面?”
外头并无声响。
沈清又问了几遍,才传来春菊尖细尖细的声音:“少奶奶,怎么了?您洗好了吗?”
沈清赶紧将门打开,让春菊进来。
门关上,她急道:“你刚在外头,有见到什么人吗?”
春菊摇头:“我回您屋里铺床,刚过来,没瞧见有什么人。”
沈清回想那个黑影的高度,走到窗边,抬手比划了下。
黑影比她高上十公分左右,却是体型庞大,动作敏捷,定是一早就偷偷蹲在那儿,等她洗好出水穿衣服,才逃窜开。
高家府上的小厮体型瘦小,几乎都没她高,更别说胖了。
所以黑影,很有可能是今天刚偷偷藏匿进来的。
沈清猜到是谁了,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几声,不动声色回到房里。
春菊伺候她换上真丝睡衣。
包裹在柔软的真丝床品和睡衣里,沈清却毫无睡意。
她紧张地望着深棕色的雕花房门,翻来覆去了很久,还是起床将斗柜拉到门后堵上。
再次躺回床上,还是不安心,生怕那人就躲在外头,悄悄弄破窗户上油纸,偷看她睡觉。
沈清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决定明天就把那个变态赶出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