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相国不在银屏,槐黄等十数国版图之列,市井百姓和江湖武人,对于精怪鬼魅早已习以为常,北俱芦洲的东南一带,精魅与人杂处已经无数年了,所以对付鬼物邪祟一事,宝相国朝野上下,都有各自的应对之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求利,鬼怪精魅也会本能的去追逐灵气,许多鬼魅都会从宝相国蹿入了南方的槐黄国步摇,玉笏两郡等,这也导致了宝相国最近的世道越的不太平了。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芒染了半个天空,火烧云绚烂瑰丽,形态各异,千变万化,十分引人注意。
周珏走出了漫天黄沙的黄风谷,一袭青衫,不染尘埃,干净纯粹,腰间挎着一柄宝剑,剑眉星目,神采飞扬,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如同游历天下的读书人,让人好感倍增。
在夕阳的余晖照耀下,周珏的步伐不紧不慢,走到了那座不知为何被当地百姓称呼为哑巴湖的碧绿小湖。这座深不见底的哑巴湖,千年不曾干涸,任你大旱数年,湖面不降一尺,任你暴雨连绵,湖水不高一寸。
此地已经有了数拨人聚集,燃烧着几座篝火,氛围喧闹,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走南闯北的商队,有不少护卫负责安全,经验极为丰富,对周珏的到来,纷纷侧目,看到来人只是一位弱冠之龄的年轻人,没有多大的威胁,这才稍稍放松了几分警惕,再次端起手中的酒碗,大口喝酒。
周珏也没有往这些人身边凑,单独选择了一个位置休息,在周围捡了一些干燥的树枝,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闪烁,斑驳的光影在他的脸上摇曳,光明与阴影交替,显得格外神秘。
到了夜晚,银月高悬,寒气渐渐浓郁,让不少人都披上了厚衣服,只有周珏一袭青衫,看上去十分单薄,引起了商队不少人护卫的注意,知道这位年轻人没有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远处西边亮起数道剑光,气势如虹掠向黄风谷,落在距离哑巴湖数十里外的大地上,剑光纵横,伴随着鬼物哀嚎嘶吼,约莫一炷香后,一条条璀璨剑光便离地远去。在这期间,镖师这些会些拳架的武把式也好,过路商贾也罢,竟是人人泰然自若,只管喝酒,热热闹闹,讨论着到底是哪家山头的剑修来此练剑。
剑光早就远去,夜色已深,湖边极少有人歇息,即使是那些顽皮的稚童也是十分有活力,手持木刀竹剑,不断挥动,相互比拼切磋,嘿嘿哈哈,嬉笑追逐。
周珏不知从哪里逮了一只肥硕的野兔,扒皮放血,手法极为熟练的处理了一番,用树枝插上,放在了篝火之上炙烤,粉红的兔肉不一会就变成了金黄色,吱吱作响的油脂滴落在地上,浓郁的香气扩散,引得不少人直咽口水。
周珏手中的动作不急不缓,井井有条,不时的从怀中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向金黄色的兔肉撒着一些粉末,香气越浓郁,可以清晰的听见周围不少人出来的吞咽声,垂涎欲滴。
周珏对此视而不见,出门在外,没有必要和萍水相逢之人产生太多的联系,自顾自的翻动着手中的烤肉,专心致志。
就在此时,一位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身姿曼妙,婀娜艳丽,缓缓走到了哑巴湖边,蹲下身子,伸出了一双柔荑,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掬起了一捧湖水,准备清洗一下脸颊。她双手抬起的过程中,露出了一节皓腕,细细手腕上戴着一串雪白铃铛,出了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十分悦耳。
周珏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看向了湖边的女子,剑眸之中闪过一丝波动,观察到了湖心处泛起了一丝涟漪,一个黑色的脑袋从水面下露出了一点,小心翼翼的探头探脑,似乎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随即又没入了水中,好似不曾出现过。
那白衣女子好似浑然不觉,只是细心打理着额头和鬓角青丝,每一次举手抬腕,便有铃铛声轻轻响起,只是被湖边众人的饮酒作乐喧哗声给掩盖了。
湖面无声无息出现一个巨大漩涡,然后骤然跃出一条长达十数丈的怪鱼,通体漆黑如墨,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如同刀剑般锋利的牙齿,扑向了那白衣斗笠女子。
周珏见状,停下了手中翻动烤肉的动作,抬头向了哑巴湖的周围的八个方向,八位男子同时出现,手持罗盘,罗盘砸入了沙面之下,布下了一座阵法禁制。
八人手中掐动法印,脚踩罡步,刹那之间,湖面上瞬间就浮现出一座大放光明的银色八卦图法阵,可与月色争辉。
八人配合默契,各自伸手一抓,从地上罗盘中拽出一条银线,然后双指并拢,向湖心上空一点,八条银线相互交缠,组成了一张渔网,向着那跃出的黑色鱼怪周围空间罩去,封锁了所有的逃脱方向,将其牢牢困在了里面。
这头鱼怪在罗盘砸地之际,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迅闭上了大嘴,可是强大的惯性让她无法的立刻回到湖面之下,依旧向着猛然起身的斗笠白衣女子冲去。
白衣女子见状,不退反进,十分冷静,脚下跨出一步,身形高高跃起,白嫩嫩的右手握拳,径直轰出,力道惊人,直接将这头体型庞大的鱼怪砸落,坠向了湖面八卦阵中。
八卦阵艮卦亮起了光芒,一座小山凭空凝聚,砸在了鱼怪的脑袋上,将其砸向了震卦,数道电光闪烁,劈在了鱼怪巨大的身躯上,噼里啪啦,鱼怪疼痛难忍,不断挣扎,又落到了离卦之中,烈焰横空,熊熊燃烧,这头可怜的鱼怪正挣扎不休,又落入了其他卦位之中,遭遇了冰锥攒射,最终化为了一个黑衣小姑娘。
小姑娘一脸的委屈,不断躲避飞奔,嚎啕大哭,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不断抹泪,可怜模样,让人心疼,不断的在八卦阵躲避着攻击各种攻击。
此时湖边众人一个个大口喝酒,喝彩不断,看起了热闹,没有一丝害怕惶恐,宝相国中,最多最大的热闹就是仙师捉妖,比过年还热闹喜庆。
黑衣小姑娘一头扎进了巽卦之中,一根粗如水井口的圆木砸下,她来不及躲避,强忍着害怕,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举过头顶,死死顶起了那根圆木,一脸的鼻涕眼泪,带着一股哭腔的诉说着委屈。
“那串铃铛是我的,是我当年送给一个差点死掉的过路书生,他说要进京赶考,身上没盘缠了,我就送了他,说好了要还我的,这都一百多年了,他也没还我,呜呜呜,大骗子!”
黑衣小姑娘不断抽着小鼻子,满脸的委屈,都是骗人的,当年那书生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兴趣不是当官,是写一本脍炙人口的志怪小说呢,一定会写一篇关于她的文章,而且一定篇幅极长,浓墨重彩,甚至连名字都取好了,就叫哑巴湖大水怪,当时她都憧憬的快要流口水了,还专门提醒书生一定要把自己描绘得凶神恶煞一些,道行高一些。那读书人答应得很爽快来着。
如今黑衣小姑娘都再次见到了这串铃铛,却还是没有见到那篇眼巴巴等了百年的文章,哪怕文字少一些,也没有关系的!
周珏这段时间,游历浩然天下,行走了何止万里路,见过无数的鬼怪精魅,大部分都煞气缠身,凶恶残忍,为祸一方,他也没少拔剑斩妖,那些的妖怪的血水都足以将这座哑巴湖填满了。
但是周珏却从未见过一个妖怪如这个黑衣小姑娘般,周身没有任何的煞气,反而缠绕着浓郁的福德之气,这哑巴湖水面不增不减,应该都要归功于这个小丫头。
数百年来,商贾过客都在此驻扎过夜,从未有过伤亡,应该感激小姑娘的庇护。
仙师降妖捉怪,虽是天经地义,但是也要讲究个善恶是非,不能混淆是非,不讲因果报应,全都一概而论。
那位白衣女子乃是一位五境武夫,到湖边洗脸也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引诱这头哑巴湖的大水怪。
“放心吧,我们只是奉牵勾国国师的命令捉你回去,并非是要斩杀你。那边缺了一个河婆,国师大人相中了你,需要你去坐镇水运,对你而言不是什么坏事!”
白衣女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抬头看着被困的黑衣小姑娘,解释了两句,神态倨傲,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气势,好似这对黑衣小姑娘是莫大的荣幸一般。
“我也不骗你,你当年赠送铃铛的牵勾国书生,很不厚道,没有还你铃铛的意思,将其珍藏起来当成了传家宝,他的后人更是将其赠送给了牵勾国国师,得以官升一品,顺便帮那书生要了一个追赠谥号。你要骂,可以等你成为了河婆再使劲骂。”
“现在你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免得继续吃苦头!”
黑衣小姑娘手臂微微颤抖,头顶的圆木不断下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她依旧不愿束手就擒,十分委屈的说道。
“我都快要变成水煮鱼了,你们这些喜欢打打杀杀的大坏蛋,我才不要跟你们走,我就喜欢这儿,这儿是我的家,我哪里都不去!我才不要挪窝当个什么河婆,我还小,婆什么婆?!”
白衣女子对这个黑衣小姑娘的天真无邪也是十分喜爱,并未急着让师兄弟收拢法阵,强行捉住这个小姑娘,而是循循善诱道。
“那我退一步,不将你交给牵勾国国师,让你去做什么河婆了!”
“但你必须跟我返回师门,挪个窝,我不能白跑一趟,若是空手而返,师父会怪罪的。我师门附近有一条江河,如今就有水神坐镇,你先瞧瞧人家当水神是个什么滋味,若是觉得当河婆也不错,我再带你去国师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