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们大骊王朝的孩子,都已将大骊王朝是浩然天下最强大的国家之一,将这种事,视为最天经地义的事情了。
尤其是意迟巷和篪儿街的那帮兔崽子,都开始盘算着与中土大端王朝和玄密王朝的各自优劣了,猜测着大骊何时会赶。
其实以前,不是这样的。
记得年少时曹耕心曾经与自家爷爷,询问那桩名动朝野的官场掌故,兵部尚书沈沉当真骂了崔国师那麽一句?沈沉既然当初在吏部辞官了,以他的执拗性格,都在家乡创办书院了,后来又为何愿意重返官场,真是崔国师亲自出面,主动邀请沈沉入京职掌兵部?
毕竟曹耕心的爷爷,是上柱国曹氏的家主,外界只能靠猜的事情,这个老人却可以与沈沉当面询问真相。
原来崔国师当初走了一趟地方书院,确实亲自邀请沈沉重返官场,说服那个犟脾气沈沉的理由,很简单。
崔瀺让沈沉抬一抬眼皮子,不妨看得长远些。
既然很快就都是大骊国土了,你沈沉还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作甚?
如果那个掌故仅限于此,曹耕心其实就是觉得崔国师雄才伟略,不至于让少年觉得头皮麻,背脊凉。
原来老人当时还与最为器重的孙子,多说了一件更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崔国师当年现身那座私家书院的时候,沈沉耗尽家产辛苦创办的书院就已经转为官办,新任山长已经在赴任的路上,而那个山长,正是沈沉原本极看不顺眼的一个文坛大儒,爷孙三代五进士,一旦被此人将书院鸠占鹊巢,双方既有公仇又有私怨,估计沈沉都会被恶心得死不瞑目,所谓的辞官归隐家乡养老,就真是凄凄惨惨的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崔瀺给了你一个选择,就绝无第二个选择可选。
你沈沉要麽在家乡憋屈至死,要麽乖乖去大骊京城当大官,为国为民为己,为苍生社稷为三不朽为志向,鞠躬尽瘁,施展抱负。
所以曹耕心很早就得出一个结论,越是聪明人,越怕崔国师。
曹耕心担任窑务督造官那麽些年,真以为曹督造不想做出一番成就事业来?无非是曹耕心足够聪明,不敢自作聪明罢了。
离开千步廊之后,姜尚真说要去一趟长春宫,忙点私事。
谢狗还在火神庙那边。
陈平安身边就只带着小陌,来这边找柳勖一行人。
曹耕心作揖,主动赔罪道:「在小镇当官多年,也没去落魄山拜访陈山主,失礼多矣。」
「我不也去没去衙署督造署拜访父母官,就当扯平了。」
陈平安拱手还礼,笑问道:「曹侍郎怎麽也在,专门等我的,在这边守株待兔?」
曹耕心笑道:「果然瞒不过陈山主。」
陈平安问道:「有事相商?」
曹耕心摇头笑道:「就是见一面,打过招呼,见过就心满意足。如果陈山主需要请朋友喝酒,只说在菖蒲河那边,大小酒楼,报我的名号,都可以记帐不花钱。」
陈平安疑惑道:「曹侍郎的俸禄这麽高?」
曹耕心大言不惭道:「陈山主与朋友喝酒归喝酒,酒楼那边记帐归记帐,吏部曹侍郎欠帐归欠帐,穷光蛋曹耕心还钱归还钱。」
柳勖闻言佩服不已,自己跟曹耕心不是一路人,气味不相投,不用多聊就知道当不成朋友,但是曹耕心跟二掌柜肯定聊得来。
陈平安拱手笑道:「承情,在此谢过。」
之后陈平安就带着柳勖他们离开琉璃厂,问柳勖有无选好客栈,柳勖说暂时没有,陈平安就推荐了个地方,还说自己对那仙家客栈其实也不熟,但是如今在宝瓶洲山上名气很大。
柳勖当然无所谓,反正掏钱的是袁宣,袁宣自然更是无所谓的,一趟琉璃厂之行也没花出去几个神仙钱,正愁没地方开销呢。
曹侍郎将小板凳归还铺子,终于得偿所愿,买下了那几本心仪已久的书籍。
隔壁铺子摆摊晒书的老板娘,见状好奇问道:「怎麽让铁公鸡拔毛的,给他灌了什麽迷魂汤?」
曹耕心笑道:「我跟老洪说了,方才在他家店铺门口站着跟我聊天的人,就是落魄山陈山主。老洪一高兴,就白送我了。」
「真不诓人?」
妇人将信将疑,赶忙转头望向远处的青衫背影,喃喃道:「相貌也不如何俊俏啊,瞅着还不如你呢。」
记得以前琉璃厂书肆都有卖一本山水游记,销量相当不错,书上的主公人,说是少年英气,面如冠玉,风度翩翩,青衫背剑策马走江湖,莺莺燕燕不请自来,挡都挡不住的艳遇……
曹耕心将书籍放入怀内,微笑道:「做个脚踏实地的本分人,就是个心宽体胖的快活人,吃饭香喝酒香睡觉也香。」
走出闹哄哄的琉璃厂地界,柳勖问道:「我们真去菖蒲河喝酒?」
陈平安笑道:「想啥呢,用膝盖想都知道去了那边,真要报曹耕心的名号有屁用,肯定十个酒楼九个赶人。」
何况那边菖蒲河那边的酒楼脂粉气比较重,喝素酒的地方不多,曹侍郎显然是认定陈山主不敢多去。
袁宣壮起胆子,腼腆问道:「陈山主,还记得我吗?上次在铜绿湖筏钓,自我介绍过的,叫袁宣,来自三郎庙。」
陈平安点头笑道:「当然记得,记忆深刻,那会儿袁公子年纪轻轻,就是老江湖了,宅心仁厚,但是行事老道。」
袁宣蓦然神采奕奕,转头望向身边几人。
怎麽样?!
还是不是一句客套话?!
老剑修故作惊讶脸色,樊钰轻轻点头,都很捧场。
柳勖有点无语,你小子又怎麽确定,这不还是一句客气话?
袁宣这种小傻子,到了剑气长城,兜里有再多钱都没用,比那个风雪庙魏剑仙好不到哪里去,都会变成二掌柜那本帐簿上边的一笔数字。